“快男”变“快叔”:组团下乡忽然翻红
2022年06月10日 09:07 来源:北京青年报

  “快男”变“快叔”:组团下乡忽然翻红

  ◎赵晨

  2007年的夏天,有一群男孩在湖南卫视的舞台上高声唱着“曾经的我想唱就唱我最闪亮”,彼时他们在城堡中做着小王子的美梦,用汗水装点青春的梦想,不曾想到十五年后在屏幕上展示着抓鸡、砍柴、遛狗、拔韭菜。

  原来的我

  在陆虎一声“老北北们”的吆喝下,王铮亮、陈楚生、王栎鑫、张远、苏醒齐聚乡村,这里没有何炅老师和黄磊大厨,没有前来宣传新作品的当红艺人,没有犬界明星小Q、小H,甚至没有赞助没有广告,六位“基层明星”在这样贫瘠朴素的制作中靠着“你糊我也糊,你真我不假”的熟悉与默契,做出了年度治愈综艺之一——《欢迎来到蘑菇屋》。“再就业男团”因着多年的沉寂与糊,也因着兄弟多年的并肩情谊,在蘑菇屋中展现出了真诚与随性,偶像包袱全部扔掉,明星光环全部甩开。

  2004年,湖南卫视的《超级女声》横空出世,借着电视、平面媒体、互联网的东风,节目热度扶摇直上,轰炸着观众的感官;同时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激起众多讨论,“草根精神”“庶民狂欢”等标签都与选秀节目缔结了深度关联。2007年的《快乐男声》是超女的替代节目,在歌唱比赛的基础上,加入了“24小时魔法城堡真人秀”等元素,也正是这段同吃同住同赛的经历让这群男孩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英雄不问出处”的选秀机制是这群男孩崭露头角的前提,选手的热度、排名与节目受众密切相关。彼时还没有水军控评,晋级不仅靠选手自身实力,也靠观众积极参与,短信作为大众选票的载体对选手晋级发挥着重要作用,在“表演-投票”的过程中建立观众与选手的深度关联和互动,最终在民主、多元、个性、真实等元素的合力下掀起了全民风潮。

  快男十三强是在全国观众的注目下诞生、成长的,十五年后被为他们投票欢呼过的观众再次聚焦。透过这六人既看到了梦想与现实的较量,也看到偶像的成长弧光。彼时的张远会因兄弟晋级而激动得像愣头青一样抢何炅的话筒,此时的张远已经会在关心房价、股票之余找寻生活的慢与放松。十五年前会因兄弟情谊放弃投票的小哭包王栎鑫,也会烧一桌好菜照顾劳累的大家。以前舞台上唱跳全能的“苏安娜”在经历了被雪藏、赔款等人生低谷之后不仅没有颓丧沉沦,反而彻底放飞自我,展现憨憨人格。陆虎作为十三强中最先被淘汰的选手,不仅治愈了自己比赛的失落遗憾,还化身二人转“代言人”,带领着兄弟们在猜歌环节一路向着民间音乐的康庄大道前进。王铮亮与陈楚生在六人组中最有担当,是敞开心怀夜聊时的导航灯塔,不过稳重的陈楚生喝醉后连唱了五遍《原来的我》。

  六人这些年的际遇都交融在蘑菇屋夜晚的歌声里,多年后的重逢会因着蹉跎现实与炫丽过往的合力生出一个奇幻磁场,让彼此照亮共同回忆、捕捉那时你我。与其说这是他们“向往的生活”,不如说是蘑菇屋限定版“老友记”,不会时刻提起,但是永远不会忘记。王铮亮感慨地说此地是桃花源。的确,远离人群、欲望、纷繁世事,留下兄弟和自在。身处其中,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两天相聚便匆匆别离,带着情怀与感动折返现实。

  想唱就唱

  “一夜成名”是选秀的梦幻光环,得者,被追捧;失者,被遗忘。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价格,选秀经历是选手们此后人生必然背负的枷锁,选秀舞台于他们而言,既是起点又是终点。享受过万人追捧,又怎能轻易甘于平凡?不红的他们需要直面这种落差。

  选秀节目给了他们一个纵情欢唱的舞台,多年之后,几人的微博简介依然还是“歌手”二字打头,苏醒的日常vlog也以“老歌手”命名。或凭本事或靠天赋,在这次录制中,蘑菇屋的猜歌环节与围桌夜唱都是对观众听觉的一次治愈,甚至乡间小路上随便的哼唱也悦耳动听。

  一个人的时间花在哪里是看得出来的,六位都是无修音年代一场一场唱出来的歌手,这十五年中也并未放弃歌唱事业,在听歌软件中稍加搜索便会发现他们对音乐的坚持落实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中,或在幕后或在台前。正如苏醒在采访中所说,他们所从事的行业经常面临着社会性失业,观众看不到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努力。

  蘑菇屋有开箱环节,几人的行李都十分家常可亲,他们带着火锅底料、自热米饭、酱板鸭等前来与兄弟们相见。不过王栎鑫和陆虎还带来了吉他,像小朋友舍不得丢开自己心爱的玩具,也像老年人随身携带自己的信念珍藏。节目播出后,哥几个迅速有了热度,在新浪的一次直播连麦中被问到接下来的规划,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唱歌。有人期许疫情过后能为观众开演唱会,有人期待能够再出新歌,或许这就是歌手的自觉与素养。

  马克斯·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提到:“透过任何一项事业的表象,其背后都有一种时代精神的力量在支撑,这种以社会精神气质为表现的时代精神与特定社会的文化背景有着某种内在的渊源。”“再就业男团”的翻红法门恰恰在于冲破了千篇一律的内娱造星流水线,击碎了明星面具的虚伪客套与媚粉做作。

  其实,激起全网打投热情的王心凌也好,在腾讯直播往昔演唱会的周杰伦也罢,这些“文艺复兴”其实与2007届快男的翻红异曲同工,既宣告着世纪之交热闹非凡的文化生产,又直指当下文娱产业的匮乏疲倦。十五年前的选秀主旨是“想唱就唱,唱得响亮”,“我”作为绝对的主语在梦想的助力下不断被放大。而如今的选秀则是“我的梦境等你唤醒,这美丽将要因你亮起”,“我”退居二线,等待资本、赞助等符号所扮演的“你”来挑选,Pick me up!让渡自我主动权的同时也在宣告梦想叙事的逐步破产。“再就业男团”的爆红并非突如其来,他们的寻梦之光都映照着当下文娱行业“自我”的缺失与梦想话语的畸变,他们的出格肆意也调戏着部分流量明星固粉时的拘谨刻板。

  蘑菇屋内的种种也许就是十五年来时代变迁、偶像更迭的一则剪影:下滑的人气、受挫的事业,当然还有从未停歇的努力。“再就业男团”给予观众一种回望的眼光,花叶枯谢萎顿亦有其生命禅机,如果你同他们一样执著坚韧,或许,你的梦想之花就有盛开之时,重开之日。

  我最闪亮

  如果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那就别走了,白走。

  让观众看到这群往昔的小哥哥成长为如今的小叔叔,是《欢迎来到蘑菇屋》的另一贡献。仅仅三集的篇幅只展现了六兄弟不到48小时的生活片段,却又不止48小时,十五年来的起落浮沉与悲喜酸甜都在其中发酵流溢,现在的他们终于可以坐下来聊聊那些走过的路。就像张远在节目中所说的:“我其实不太想回去。”插科打诨的玩笑话,却也有几分真心。作为国内第一代男团队长的张远享受过万人空巷,也经历过一地鸡毛,在组合最困难的那段时间他只敢睡沙发,因为沙发比床窄不容易辗转反侧。他依然心有不甘,依旧渴望舞台,参加了2019年的《创造营》,在一片质疑谩骂中他登场唱了《侥幸者》,其中的两句歌词像极了十五年的总结自白:“我不是失败者,侥幸地唱着歌;我不是胜利者,骄傲地在高歌。”青春并不是人生天平上唯一有重量的砝码,单纯固然可贵,却不及历经千帆之后析出的纯净真挚动人。

  一晃十五年,他们为人夫或为人父,从只知快乐的男生变成也知忧愁的男人,有过烈火烹油的鼎盛喧嚣,也有过柴米油盐的平凡沉寂,曾努力越过山丘,也学会接受越过之后无人等候,他们终于有了坦然悦纳失意、享受变化、直面现实、珍惜所有的底气,其实这才是生命的矜贵与闪亮。斯坦福大学教授罗伯特·波格·哈里森的《我们为何膜拜青春:年龄的文化史》一书中,一个重要的主张是:“我们这个对年轻痴迷的社会事实上是在对它自以为崇拜的年轻发起战争。”这样的痴迷只会逼迫年轻人放逐自身的特质,将他们逼入一个缺乏历史深度或密度的存在。构成人类身体的每一粒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自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天然有宇宙的沧桑加持,而我们的生命历程在整体上也是由变老组成的,所以何必只歌颂2007年的他们?

  陆虎近年来包揽不少热播剧的OST创作,可谁曾想到他也因生计进入互联网公司上班?张远在蘑菇屋活泼可爱,可谁又能理解他在《棉花糖》之后多次离爆红只差临门一脚的心酸?当年的冠亚军——陈楚生与苏醒的事业也因合同纠纷或公司雪藏而遭遇停摆。二王的事业轨迹相对平稳,但高潮落幕后也有不少难言的苦楚。面对这样的他们,若我们还在执著歌颂选秀青春,便是对他们砥砺破茧的轻视与辜负。

  这群内娱“基层明星”的新团综已经开录,近期的人气与热度也算是抚慰了这些年的沉寂落寞。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在这个由资本架起的舞台,哥几个“糊作非为”、纵情撒欢,反而撒出了五分真心五分温情。蓦然回首,原来你们也在这里,还想唱吗?唱!那就再一次欢唱。

编辑:陈少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