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九零后>:时光的河流啊,这群赤子"青春"依旧
2021年05月23日 17:16 来源:工人日报

  《九零后》记录了16位平均年龄96岁的西南联大学子,呈现出一幅璀璨耀眼、风骨俊逸的大师群像

  时光的河流啊,这群赤子“青春”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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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录电影《九零后》中,有翻译家许渊冲、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杨振宁、“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王希季、中国科学院院士潘际銮、《让子弹飞》原著者马识途、著名翻译家巫宁坤、杨苡等为当代世界和中国做出巨大贡献、平均年龄96岁的西南联大16位“九零后”学子。这是一幅璀璨耀眼、风骨俊逸的大师群像。透过他们的回忆与口述,西南联大这段高等教育史上的奇迹得以鲜活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今年4月18日,是著名翻译家许渊冲诞辰100周年纪念日。他见证了一个时代的波澜壮阔。

  即便退休多年后,他依旧保持着雷打不动的生活节奏,晚上是工作的黄金时间。90多岁高龄,他还在忙于一项浩大的工程——翻译《莎士比亚全集》。2014年8月,许渊冲获得了国际翻译界最高奖“北极光”文学翻译奖,距离1943年他从西南联大毕业过去70余年。他说,“难在自觉,贵在坚持。坚持(翻译)将近100年也是不容易的,根源从联大来的,从闻一多来的。”

  “根在联大”这番话出自西南联大纪录电影《九零后》,许渊冲是16位主角之一。

  影片将于5月29日全国上映。导演徐蓓表示,这些“九零后”值得人们以观看电影的仪式感去了解他们。“很多人是在人生当中最后一次对着镜头讲出他们的经历。我觉得他们需要、他们值得这样一个仪式感——用最好的音响,在最好的环境里面,关上灯,静静的,不发弹幕,看他们的故事。”

  土壤

  2018年11月7日,纪录片《西南联大》在几乎没有任何预热的情况下开播,引发广泛关注。“心神往之的一段历史,务实而又浪漫,艰苦而又活泼,大师星布,浩篇充栋……”这样的点赞评论不在少数。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南开大学遭受空袭,清华、北大也危在旦夕。三校南迁,1938年4月在昆明组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一时间大师云集,人才辈出。西南联大在山河飘摇的时代仅存续8年,却影响深远。8000多位学子中,先后走出2位诺贝尔奖获得者、8位“两弹一星”功勋奖获得者、5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172位院士和100多位人文大师……

  那么多的大师、那么厚重的一段历史,如何去呈现?徐蓓钻进书中、回忆录、论文、各种史料记载,梳理出对选题的认知框架,建构起扎实的历史资料体系。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带领创作团队走访多地,访问了49位西南联大学子,收集了众多影像、书信和日记等珍贵一手史料,其中数十张历史图片为首次面世。

  2018年,纪录片《西南联大》完成。豆瓣评分高达9.4。

  纪录片也留下了些许遗憾。其中一点就是依照主题但不按时间线叙事的结构方式,部分观众接受起来有困难。“正是观众的需求,启发我们对西南联大这一选题进行更广泛的开掘,创作不同形式、不同表达的作品。”创作纪录电影《九零后》的想法在徐蓓心中酝酿萌芽,“西南联大值得以各种方式进行呈现,历久弥新,常讲常新。”

  《九零后》正是《西南联大》的姊妹篇,成为徐蓓第一个即将登上大荧幕的作品。“这段经历就像一片土壤一样,前后4年创作出一部纪录片、一部纪录电影,在这个土壤里面,生长出了一个新的自我。”在徐蓓看来,能当面聆听一群90多岁的老人回忆他们共同的母校,他们呈现出满怀赤子之心、真诚且饱含学养的特质,“这段与一群优秀美好的人长时间相处的经历,有着非凡意义。”

  记忆

  联大最负盛名的国文课,当年的学子是穿过一座城去听闻一多、朱自清、沈从文、罗庸等教授轮流讲授;宿舍条件艰苦,学生在床铺缝隙间抓臭虫、放到瓶子里“下崽儿”;许渊冲提起故去的老同学巫宁坤,依然充满孩子气的胜负欲,“我法文90分,他才考70几分”;年过百岁的杨苡先生回忆和同窗赵瑞蕻在联大如何相识、相爱,“他的追法跟人家不太一样”……

  《九零后》的视角变成了西南联大学子的个体生命故事。对他们来说,西南联大不是尘封久远的历史,而是鲜活如初的青春记忆。

  2017年6月3日,徐蓓团队前往北大燕园许渊冲家中采访。摄影师摆好两个机位,采访开始。许老问,“我们怎么开始?是你问我,还是我先说最重要的事?”徐蓓回答,当然是您说最重要的事。许渊冲说,“英国伦敦大学有个教授说我是世界有史以来第一个,并且现在没有第二个,能够把中文诗翻译成英文、法文诗,又能够把英文法文诗翻译成中文的……”

  房间里响起欢乐的笑声。徐蓓感慨,这个“童言无忌的老头儿,大家喜欢惨了”。

  采访团队走进巫宁坤先生在美国马里兰州的公寓。巫宁坤的夫人同徐蓓念叨:听说你们要来,激动好几天了,今天早上两点就醒来坐着。最近他经常做梦,老喊“大西门外,大西门外”!昆明大西门外,那是西南联大的所在地。

  离巫宁坤住处一小时车程,是翻译家刘缘子的家。女儿刘嫄告诉徐蓓,妈妈早就挑好了衣服,一件深绿色衬衣,上面绣满花朵。采访开始之前,女儿非常默契地送上了一支口红。刘缘子非常端正、认真地涂了口红,才示意可以开始采访。

  在拍摄《九零后》时,巫宁坤、刘缘子以及另一位联大学子罗振诜都已去世。

  青春

  在影片中,经常会出现“某某一百岁、某某九十几岁”的字幕,但他们在谈到联大、谈到老师、谈到同学的时候,流露出的状态就是两个字——年轻。徐蓓说,这是一群拥有赤子之心的人,而这种“青春感”和年龄无关。

  《九零后》就是一部“青春片”。“那一代人的青春,因为受了战争的影响,是特殊年代的青春,甚至是沉重的、要付出生命的青春。然而,苦难的岁月丝毫不影响他们青春的亮丽,甚至他们的青春有更高的质量和更长远的生命力。”徐蓓如是说。

  “他们终其一生,内心始终有一方净土。这是很纯粹的东西。”徐蓓希望将这种“纯粹”传递给观众,她也不断探索追问这种“纯粹”从何而来,“我认为是西南联大给予他们的滋养,先生们给予的滋养,让他们养成对知识、对崇高的精神境界,对科学、对美好发自内心的热爱。这种热爱甚至成为一种信仰,帮助他们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日子,然后让他们到今天依然呈现出青春的姿态。”

  纪录片导演张同道说,“纯粹,就是这部电影的一种精神。这部电影的风格就是一首诗,就是一种情绪,就像一条诗意的河流、一条时光的河流,缓缓地流过去。我们可以看到导演在用这种崇敬的心情向前辈致敬。”

  2019年,徐蓓团队去采访当时已百岁的《呼啸山庄》译者、翻译家杨苡。“那天中午好冷,我去采访杨苡先生。我进屋看见她盘着腿在床上休息,一个人很入神地听歌。我问她,‘杨先生你在听什么?’她很调皮地笑了一下说,‘这是我的小快乐!’然后就把耳机塞在我耳朵里面。那首歌的名字是《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翻译过来是《当我们年轻的时候》。”徐蓓当即决定临时增加一场拍摄:杨苡静静坐着,背景音乐反复放着这首歌。如今,《九零后》的英文名正是“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

  这群“90后”,当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曾在一所叫西南联大的校园里度过青春。

  记者:陈俊宇

编辑:陈少婷